虽然江其深在问她怎么了，但杨不烦知道，他已经不耐烦了。他不会有耐心听她说真正的原因，只会在她讲出这些事情后，问她品牌部的工作是不是不饱和，让她好好克服自己的精神脆弱。
以前就这样，她很有体会。她现在不想对抗不想吵架，也不期望他能理解她，算了。就此揭过吧。
杨不烦解释说：“因为换季了，我想换个款。”江其深沉着脸看她。杨不烦走过去，伸臂想抱他的腰，被他侧身躲了一下，“手摸了什么。”
他拿过一旁的消毒湿巾给她，等她仔仔细细擦完手，才允许她碰他。杨不烦抱着他的腰，声音闷在他胸口，“睡觉吧。”
江其深是一工作完就连忙赶回来的，结果回来就看见她不冷不热的别扭样，他更觉得败兴。两个人抱了一会儿，沉默回到卧室各自躺下了。就这样对峙了很久，杨不烦还是忍不住过去贴着他，两个人的情绪在黑夜里无声交流。江其深的态度终于缓和，问：“不喜欢包，那要什么？”
“公司51%的股权。”他笑了一声。感情里的沟沟坎坎如果是十分，其实能表达的只有五分，语言本身就存在千沟万壑的距离，何况，杨不烦也觉得自己那些介意其实很小气，不体面。
日子继续这样过着。云思雨带着项目组浩浩荡荡地筹备演唱会冠名活动，进度喜人，领导们负责当气氛组，夸得大家心花怒放。
杨不烦没啥变化，主要处理事务性工作。这天周六，难得江其深在家，两人吃完饭各自运动，杨不烦一边拉伸一边刷社媒，突然看见一条黑热搜。
这条热搜带了新云的大名，是公司冠名的歌手的粉丝发了一条怒斥视频。
视频显示，新云赠送演唱会门票活动页面，不仅把歌手的名字写成了另一位艺人，文案里还有错别字。
这事被曲解成好几个诛心版本，一时群情激奋，评论以秒刷新……紧接着，各路网友爆料新云的黑料，舆论席卷全网，几十个达人饱和式攻击，不断有粉丝晒出举报APP下架的截图，以及银监会警告等言论。杨不烦点开工作小群，领导们正急得团团转。跟这次活动有关的所有同事都已到公司，唯独云思…
虽然江其深在问她怎么了，但杨不烦知道，他已经不耐烦了。
他不会有耐心听她说真正的原因，只会在她讲出这些事情后，问她品牌部的工作是不是不饱和，让她好好克服自己的精神脆弱。
以前就这样，她很有体会。她现在不想对抗不想吵架，也不期望他能理解她，算了。就此揭过吧。
杨不烦解释说：“因为换季了，我想换个款。”
江其深沉着脸看她。
杨不烦走过去，伸臂想抱他的腰，被他侧身躲了一下，“手摸了什么。”
他拿过一旁的消毒湿巾给她，等她仔仔细细擦完手，才允许她碰他。杨不烦抱着他的腰，声音闷在他胸口，“睡觉吧。”
江其深是一工作完就连忙赶回来的，结果回来就看见她不冷不热的别扭样，他更觉得败兴。
两个人抱了一会儿，沉默回到卧室各自躺下了。
就这样对峙了很久，杨不烦还是忍不住过去贴着他，两个人的情绪在黑夜里无声交流。江其深的态度终于缓和，问：“不喜欢包，那要什么？”
“公司51%的股权。”
他笑了一声。
感情里的沟沟坎坎如果是十分，其实能表达的只有五分，语言本身就存在千沟万壑的距离，何况，杨不烦也觉得自己那些介意其实很小气，不体面。
日子继续这样过着。
云思雨带着项目组浩浩荡荡地筹备演唱会冠名活动，进度喜人，领导们负责当气氛组，夸得大家心花怒放。杨不烦没啥变化，主要处理事务性工作。
这天周六，难得江其深在家，两人吃完饭各自运动，杨不烦一边拉伸一边刷社媒，突然看见一条黑热搜。
这条热搜带了新云的大名，是公司冠名的歌手的粉丝发了一条怒斥视频。
视频显示，新云赠送演唱会门票活动页面，不仅把歌手的名字写成了另一位艺人，文案里还有错别字。
这事被曲解成好几个诛心版本，一时群情激奋，评论以秒刷新……
紧接着，各路网友爆料新云的黑料，舆论席卷全网，几十个达人饱和式攻击，不断有粉丝晒出举报APP下架的截图，以及银监会警告等言论。
杨不烦点开工作小群，领导们正急得团团转。
跟这次活动有关的所有同事都已到公司，唯独云思雨人找不到，消息未读，邮件不回，电话不接。
这活动是她负责的，出了事却找不到人担责善后。
云思雨非工作时间不接工作电话，天塌下来都要上班再说，跟她共事过的都清楚。
平时杨不烦的工作报告交晚了，大领导都要挂脸，现在出了这么大纰漏，他那副急得要跳楼但又束手无策的样子，实在让杨不烦爽到了。
那种老鼠般滋滋作响的阴暗的报复感虽然不道德，但是有助于心理健康。
杨不烦舒服地窝进沙发里，呷了一口柠檬茶，心里除了爽，还有点儿庆幸。
如果今天出问题的是她或者其他人，领导早就暴跳如雷了，她也早就屁滚尿流去公司准备引咎辞职算了。
正当她沾沾自喜之时，发现一道凌厉的视线正打在她身上，杨不烦抬眼，看见江其深已经西装革履站在不远处，毫无感情地看着她。
“看热搜了没有？”
杨不烦点头，但坐着没动。
“你们部门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上上下下都去加班了，他们现在人手够不够？舆论危机响应最长只有24小时，你是准备坐在这里等公司倒闭拿遣散费是吗？”
杨不烦犟了一句，“可这个活动是思雨在跟，又不是我。还是大领导让……”
话没说完，就被江其深打断：“出了事，你不第一时间想办法解决问题，还在消极对抗搞办公室斗争吗？”
他看起来很失望，“杨不烦，学习一下齐颖的管理风度，如果你永远只是汇报心态，那你想争取的管理岗就不适合你。”
他的语气甚至称不上严厉，可杨不烦脑子还是嗡的一声。
这个活动被抢走，她今年的项目数量就不够，绩效很一般，年中集团释放的名额一共20个，岗位就3个，就算她侥幸占一个名额，也是陪太子读书，屁用没有。年底晋升述职就更别提了。
想通这些她已经放弃了。
所以她消极地想，我就算只做个不担责任的基层混子，又有什么问题呢？
我拿的不就是这样一份工资吗？又不给我升职，还想让我当牛做马，草你爹还有人性吗牲口资本家！
但杨不烦还是下意识问：“不适合我，那适合谁？”
“把这件事解决了，我再告诉你。”
杨不烦懂了，现在跟她说话的不是爱人，是老板，即便他们没在工作场合。老板不会在意谁对谁错，不在意任何人的情绪，老板要的只是结果。
“我现在去公司。”
她立刻去换了衣服，出来和江其深一起去了公司。一路上深南大道春意盎然，但她看着看着，觉得这树绿得真心酸啊。
如果是云思雨，他会这么说吗？
而这样一想她就更心酸了，因为这件事最可悲的地方就在于，云思雨犯错，但挨骂的是她。她连忙打开手机刷工作消息转移注意力，避免因为错误归因，而陷入受害者思维自我惩罚。
他们之间的生态就是这样，完全是不同的视角，不平等的立场。江其深一切以大局为重，以公司利益为先，一以贯之的冰冷高效、不近人情，以杨不烦卑微的社畜视角，想要获得他的理解，完全就是自取其辱。
囫囵刷了几个危机管理预案，杨不烦又平静了，刚刚的委屈仿佛瞬间燃烧又陡然熄火的磷粉，释放过后就什么也没有了。
到了公司就是紧急开会。
大领导讲话是一以贯之地抽象：“大家听好了，所谓危中有机，这次处理好了也是我们展现品牌温度的机会！我们绝不能陷入人群对立，而是要做长期的修正主义，对用户的批评要虚心接受，听明白了吗？”
杨不烦说：“把我们要抄的道歉信拿来一起看看吧。”
开完会就是忙碌的工作，杨不烦跟公关同事商量拟写了道歉声明，还砸了20万向歌手粉丝征集新文案，联合营销号引导舆论方向，撤热搜，删讨论，重新审核物料……研发部下架错误活动页面，修改后重新上线。
等一通忙完，杨不烦去茶水间拿了一杯咖啡，她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跟江其深说一声事情善后得还可以，她用的是内部沟通软件，是向上汇报，以一个员工的姿态。
但其实她知道，之所以动心起念，是因为她急于向他证明自己有能力、有风度，她不想被他看轻，可这种心态始于感情里的下位者，急于向上证明自己的价值，而不是员工跟老板之间的博弈。
她马上又陷入了强烈的自我唾弃的情绪里，觉得自己可真够贱的。
然后才看见通报邮件，这是重大舆情事故，大领导、云思雨等涉事负责人被停职调查，开始追责了。
而随着他们的停职，后续工作自然又全部落到了杨不烦和另外几个同事手里，接下来的日子忙得昏天黑地。
几人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在推进活动的同时，还不忘挽回大众形象，他们用官博跟着达人联动下场自黑，加上歌手积极向粉丝征集新文案，粉丝们努力玩梗，新的热度持续发酵，不仅化解了危机，还收获了一波好感度。
为了乘胜追击，他们还跟主办方策划了一个新营销事件——
在演唱会的点歌环节，歌手会专门给冠名商一个点歌的机会，正好宣传品牌理念。而到时候，品牌总监作为代表发言，却不按套路出牌，不仅不宣读品牌产品，反而激动告白歌手搞回忆杀公费追星……
等气氛烘托到位，歌手安抚，说点儿俏皮话，同时再安排几个“在大厂用公费追星是什么体验”的热搜跟进，将现场视频剪一下多渠道分发，效果拉满。
事件安排得密集，为此新云还专门请了个演员当“总监”，彩排的效果自然搞笑还透着心酸，大家都还算满意。
众人紧张筹备，终于到了演唱会当天。没想到事情不仅进展得顺利，现场的效果比想象中的还要拔群。
歌手宠粉，粉丝买账，热搜上飘着的全是“公费追星”之类的词条，事件彻底娱乐化，杨不烦知道，新云的风波平安落地了。
一时之间，新云的口碑反弹，APP下载量暴增，挤爆了应用市场的服务器，在一众严肃刻板的科技公司里简直乱杀，捷报频传。
杨不烦和同事们激动得热泪相拥，互道辛苦，跟着粉丝们一起万人合唱，现场欢歌笑语，气氛极好。
……
演唱会结束已经是凌晨，江其深正跟银行的客户应酬，放下酒杯的时候，他下意识看了眼手机，没有动静。
客户以为他在观测舆论风向，宽慰道：“江总，放宽心，你们公司这次公关打的点很准，现在社会评价还是很正面，我会跟上边打个招呼，下面的项目问题不大。”
江其深笑着点头，意兴阑珊。
演唱会散场人多不好打车，公司是派了车去，不知道接到人没有。以前杨不烦常开他闲置的一辆雷克萨斯，年前剐蹭到一个外卖员的电动车，她就不开了。
与此同时，杨不烦跟着同事们走出体育馆，场馆外人山人海，水泄不通。公司的车已经送客户领导们先走了，他们几个收尾的只能自己打车回。
几个人随着人流往外走，午夜的海风湿润，吹得人松弛疲惫，每个人都面如菜色，精神紧绷得已经失去弹性。无人讲话，无话可讲，刚刚的胜利出自他们，但不属于他们。
手机屏幕亮起，是江其深发来的消息，杨不烦回复他跟同事一起拼车回，不让老张来接。
人潮汹涌，一排笔直的路灯绵延到天际，光色浊黯，是这荷尔蒙爆炸春夜的一点儿垢腻，也是兴奋过度后的失落与空虚。
杨不烦弯腰系鞋带，脑袋被人撞得“砰”一声响，她趔趄两步才站稳，火冒三丈地起身，就见一个年轻女孩满脸歉疚道：“抱歉啊，走急了没看到。”
杨不烦摸了摸头，哑火了，摆摆手表示没关系。
一个年轻男孩冲上来，拨开杨不烦，询问女孩：“你没事吧？”
女孩说没事，男孩不放心，反复确认后说：“刚刚听到‘咚’一声，吓得我，你疼不疼？”
杨不烦高声说：“不好意思，耽误她胳膊向前摆动了，没硌着她吧？”
两人讪讪对视一眼，牵着手快步离开了。
杨不烦摸了摸后脑勺，麻麻的，草他爹每个月一定要抽出31天来反异性恋。
瞧着两人的背影，好像疲惫就在一瞬间，心情也低落起来。
她在原地站了会，点亮手机申请了调休。
休假前两天，杨不烦都睡到下午起，无所事事看看电影，再吃点儿垃圾食品，终于从之前的疲乏里满血复活了。
第三天的时候，公司临时召她回去，因为当晚有个庆功会，庆祝品牌部这次的力挽狂澜，还有新的部门负责人到岗，正好跟员工先见个面。邮件里还说会发一笔项目奖金，名单上她排在最前面。
杨不烦婉拒了，说休假去不了。
其实真要庆祝不如让大家多休息几天，而不是拖着睡眠不足的身体和领导虚与委蛇，那到底是奖励谁啊？
中午吃完饭，她采购了很多东西。
蛋糕奶茶、鲜花香薰，以及很多网上刷到过但没吃过的零食，还买了几只漂亮的杯碗盘碟。
下午家政来打扫过全屋之后，江其深发来消息，说他晚上会早点回，意思是让她等他。
杨不烦就让人送了食材过来，晚上煎牛排时，厨房窗外的景色尤其漂亮。
海天一线的蔚蓝海景，推开窗就有咸湿的海风扑面，咸蛋黄一样的落日渐渐下沉，白色的游轮远看像小小的折纸，荡漾在海平线上。
这一切忽然让她回想起几年前某个无所事事的傍晚。
那时候她和江其深还没明确确认关系，她也不确定他是不是喜欢她，可所有人都知道，她很喜欢他，喜欢到她自己都觉得痛苦。两个人在学校附近的公园约会，落日又大又圆，湖水静绿，他们就在浓荫匝地的公园里兜圈到深夜。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成人世界的忙碌与疲惫，恋爱大过天，现在回头看，好像往后再也没有比这个黄昏更幸福的时刻了。
煎好牛排，摆出蛋糕，还点了蜡烛，杨不烦一边等江其深回来，一边漫无目的刷朋友圈。
有女孩晒出恋爱日常，埋怨男朋友一周订了7天的花很浪费。更多的还是旅游、健身的照片，以及转发的工作链接。
她往下滑，看见部门同事晒了今天酒会的照片，有大合照，也有个人照，其中一张刚好拍到云思雨和江其深拿着酒杯谈笑风生，灯红酒绿，觥筹交错，两个人的笑容都明亮，都养眼。
本来是随便看看，只是这满屏的岁月静好，一张张幸福洋溢的笑脸，未免让她显得他妈的有点凄凉。
牛排快要凉了，她挥舞刀叉开动，全部吃掉。吃完还喝了奶茶，把蛋糕从中间掀开，挖出里面各色水果吃掉，她不会再生气了，因为根本没人哄她。
而今天，是他们恋爱四周年的纪念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