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不好了,宫里头来人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随后一道青色的影子嗖的一声窜了进来,不过,
哎~~哎,啊~~!!
哎呦,谁呀,这可要折了了老婆子的腰啊。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嬷嬷待看清来人后,不由得沉着脸冲刚刚进门的气息还没有喘匀的丫头教训道,何事慌慌张张的?大喊大叫的没有礼数?
听见响声后,只见一身着黄色绣着蝴蝶的碧霞罗,逶迤拖地粉红烟纱裙,手挽屺罗翠软纱,风髻雾鬓斜插一支古玉钗的女子,从花厅缓步走了出来,相撞的一老一少正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来,看到眼前滑稽的一幕愣了那么一瞬,便也忍不住掩袖低笑,周围的下人不由得看呆了,平常不喜怒于颜的小姐笑起来这般好看,那一颦一笑间尽是灵动风景。
看着两人狼狈的样子,她轻轻摇了摇头,走到一旁摆着清茶的古木圆桌前坐下,朱唇轻启,正要开口,竟是被那老妇人抢了先,老妇人却边低头整理自己的衣服,一边急忙转身跪下,道:让小姐受惊了,老奴该死,请小姐责罚。
柴紫竹微微摆手,示意那老妇人起身,眸色一转,看了一眼门口正惶恐不安,脸色发白连衣服也忘记了整理的小丫头,笑道:不碍事,孙嬷嬷不必自责,以后小心些便是。
是,老奴以后定好好管教。孙嬷嬷起身,站在一旁。
怎么回事?不要着急,巧儿慢慢说。
巧儿见自家小姐看着自己,没有怪罪之意,便大胆向前,微微俯身说明来意:小姐,奴婢知错了。老爷要小姐去前厅接旨,听说府里的小厮说是宫里来人了。
宫里来人了?你可知所为何事?柴紫竹握着紫砂茶杯的素手微微一顿,在没人察觉的时候恢复了常态,脸上仍是方才那般笑意,眸色却暗了暗,将茶水送进朱唇,缓缓说道,姿态说不出来的优雅。
奴婢不知,只是老爷遣冬梅过来时,遇到奴婢,便让奴婢转达给小姐。巧儿是定国府老太君院子管事婆子的女儿,是家生子。自幼跟在柴紫竹身边,也算是机灵忠主的,如果她说不知就是真的不知了。
嗯,你退下吧,以后做事注意些,不要这么急躁冲动了。速去告诉父亲,我随后就到。柴紫竹将手中的茶杯,随手放到桌上,吩咐着。身子却丝毫未动,眼神却是飘远了,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孙嬷嬷见自家小姐坐在那没有反应,犹豫了一下,便上前说道:小姐,该更衣去前厅看看了,小姐。
等柴紫竹回了神儿,已是半刻钟过去了,没有恼怒自己的思绪被打断,借着身边的丫头的力站起身,向门外走去,不用更衣了,我这身就不错,父亲不会介意的。孙嬷嬷可是知道父亲唤我去是为何事?
这孙嬷嬷是柴紫竹母亲的贴身陪嫁侍女,自从柴紫竹出生后便跟了她,照顾其饮食起居,无不尽心尽力,如今一把年纪倒也是经历了些俗尘往事的。
孙嬷嬷,见状,赶紧随着小姐出了院子,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自家小姐七月初七自来是宫中选秀的日子的消息,一时拿不定主意,只好默不出声。
孙嬷嬷,柴紫竹见半天没有回应,便止住脚步,一侧身便瞧见嬷嬷脸上的纠结之色,嘴里还念念有词,也不恼怒,只是有些好奇,孙嬷嬷这是怎么了?不禁提高声音,脸色稍有不悦,问道:嬷嬷,有何难言之隐?不妨说来听听,何必一人纠结?
孙嬷嬷一听这话,脸色顿时白了不少,面上虽是镇定,可心里却是慌了的,暗恨自己没有注意自己的仪态,在小姐面前晃了神,当下只能实话实说了。
小姐,宫里来的人恐怕是为鹊喜节而来。
鹊喜节?可是又与我何干?自幼出府不受限制的她自然是知道的鹊喜节这日子,可是与她有什么关系,心里想着,便随口说了出来。
小姐,过几日便是七月初七鹊喜节了。按照我们南离的规矩,这一日是为宫中诸位皇子选纳妃嫔的日子,所有行将及并的官家世族女子都要参加那日宫里举行的赏花宴,老奴猜想,这时候宫里来人应该是皇后娘娘让小姐准时参加宴会的意思。
孙嬷嬷战战兢兢得说完,眼睛不自觉的看向自家小姐若有所思的表情,眼神里流露一丝担忧。这皇都的人,谁不知道定国府的嫡三小姐虽美若天仙,却是最不喜选秀比美之类的活动。
柴紫竹,当今定国府的三小姐,系当今定国府当家主母柴唐氏所出,身前有两个一母同胞的哥哥,身后有三个弟弟系姨娘所出。定国府家教家规甚严,定国公手中不握大权,自然家中没有那些明争暗斗,其乐融融。
自家小姐虽不是沉鱼落雁之貌,但较之闭月羞花不差分毫。容貌秀丽之极,面若芙蓉迎春,目若秋水涟涟,肌骨莹润,两道秀眉如纤美弯月,不画而翠,悬胆丰鼻之下朱唇,不点而红。生得形容袅娜纤巧,虽娇柔却非病态。举止娴雅,当真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眉目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
自打出生之后深的定国府老太君的喜爱,称得上全府上下的宠儿,哥哥弟弟亦是不允其受半点委屈。幼时受教于当代隐世大儒司徒先生,虽不善女工,但琴棋书画亦是习得甚好,文韬武略略懂一二。
小姐性子温和,待人亲善,谦逊有礼,遇事沉着冷静,自是赢得府里下人的尊敬。唯独有一点:谁也不能勉强她做不喜欢的之事。当然,在皇都有父母兄弟的庇护,自然也没有人敢勉强她。
见自家小姐颜色如常,仍是不急不慢的走着,不发一言,以为小姐仍是不解,自发解释道:这几年,定国公对外宣称三小姐年方尚幼,不参加选秀,不谈姻亲,若非这样这定国府的门槛恐怕早已被踏破了。可是今年小姐到了及并的年纪,若再避之,恐是说不过去了。
说完之后便不再言语,默默跟在小姐身后。
原来如此,嬷嬷可知是否可以推辞?就当孙嬷嬷以为自家小姐,不会在问的时候,柴紫竹出声问道。
这个……
见孙嬷嬷面露难色,就已知晓,此事估计很难,便也不为难她,微微一笑,罢了,我知道了,我们去见父亲吧。
继而加快了去前厅的脚步,一路不再言语,依旧面含春风朱唇含笑,只是那蹙起的秀眉,却不曾放松过,直至到了前厅。
小女福气,劳烦公公跑一趟,管家,不成敬意还望公公收下。定国公从管家手里拿过一包银裸子塞到了公公手里,示意公公收下。
这可如何使得,定国公客气了,咱家也就是来传个话,这娘娘的差遣小的自然要办好的。朱公公自然是喜得收下,眉开眼笑的,却也是礼貌性的拒绝了一下,便也不在推辞,收入袖中,说的话自然也就更深一点。
这人人都知道定国府的三小姐貌美如花,品行端庄文雅,皇后娘娘也是十分喜欢的,有意与定国府结为姻亲。据杂家所知,皇后对二皇子颇为满意,三小姐好福气。
公公有劳了,确实是小女的福气。
老爷,三小姐到了。
让她进来。
父亲好,不知父亲找女儿有何事?柴紫竹自然是听到了屋子里的谈话,却装作不知,微微俯身请安后,站在定国公面前。
举止文雅、有度,面容温和、平静,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定国公很是满意自家女儿,伸手指了指一边坐在位子上的朱公公,紫儿,这是宫里边的ᴶˢᴳ朱公公,今日特地到府上来送帖子的。
公公有礼。柴紫竹略微福了福身子,嘴角向上一挑,便勾出一抹笑意,点头说道,眼睛随意打量了一下,这朱公公中等身高,年纪不过四旬,虽说是清瘦了一些,可那双眼睛却是透着精明的光,想必也是个会看眼色的。
三小姐,有礼。三小姐果然如传言一般秀丽,能够三小姐送帖子,是小的福气。朱公公赶忙起身,回了礼,接着细声说道:咱家受皇后娘娘令,来给三小姐送帖子,还请小姐务必收好。
说着便从衣袖里掏出一封精美华丽的纸帖,双手递给柴紫竹,眼睛也是一直打量着,心里不禁暗叹:果然一美人胚子。处事如此稳妥大方,大有当家主母姿态,这定国府怕是要较往昔更兴旺了。说话语气也是比之前更加恭敬了些。
劳烦公公了。
咱家还要回宫复话就不叨扰定国府了,定国公,三小姐,咱家告辞了。说着便向无力的两人拱拱手做了一揖,便转身向着大门走去,定国公也随之起身,将人送之门外,道:公公,慢走。
待朱公公一行人渐行渐远,消失在视线里,定国公转身回到前厅,此时早先也听到消息的众人都聚在前厅,议论着,一时间小小的厅堂到也有些拥挤,有些喧闹。
而这事的主角柴紫竹一言未发,仍是笑宴宴地看着手里已经被传阅了一遍的帖子,听着大家七嘴八舌的说着。大家见自家老爷进来了,也渐渐静了下来。
信儿,此事你怎么看?原本安静下来的前厅,因柴府的老太君的一句话,瞬间将所有的目光投在了定国公身上。只见主位上一个眉目慈祥却不失威严,身着华丽的老太太,此人正是老太君。
娘,你怎么也来了。既然这是宫里的帖子,恐怕推辞不了。再说紫儿也到了及并的年纪,有些事也到了她自己拿主意的时候。定国公走到另一侧主位上坐下,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说道,见老太君微微点头,不再言语,便抬头看着柴紫竹,接着说紫儿,你意如何?
柴紫竹盯着手中的帖子,没有答话,就那么静静的坐着,柴风尘和柴风磊两兄弟见姐姐没说话,自然也没有说话,而此时坐在一旁的母亲和诸位姨娘却是忍不住了。
老爷,紫儿从未参加过选秀,也对外宣称不参加选秀,如今宫里这帖子所谓何意?身为亲身母亲的唐氏很是关心自己女儿,便首先开口,问出了这个众人都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紫儿到了及并的年纪了。这次老夫也是没有办法的。定国公幽幽的吐出这样一句话,含带着一丝无奈,声音不大却提出了关键所在,让众人也意识到了紫儿已不是小孩子,到了该婚配的年纪。
不知道,这次鹊喜会紫儿会寻得什么人家?赵姨娘微微叹了口气,低声说道,这紫儿虽说不是她出,但也是真心疼她的。
听朱公公的意思,皇后娘娘似乎有意让二皇子和我们定国府结姻亲。定国公抿了一口茶,若有所思的看着紫儿。
皇后娘娘!
二皇子!
这句话如同闷地里的一声惊雷,不说唐氏和诸位姨娘被这个消息惊着了,就连之前不再言语的老太君也是吃惊的将眼神关注到了自己儿子的身上,似乎在确定真假。
二皇子可是皇后嫡出,有望成为皇储的那位?
嗯。
这二皇子也算是个相貌俊朗,气宇轩昂之人,待人也算谦和有礼,如果紫儿嫁过去定也不会受什么委屈。只是我们定国府从未有同皇家攀亲的传统,而且……
她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又将视线转移到自己的孙女身上,不免的担忧起来,紫儿是定国府的宠儿,是人人尽知的可她不喜欢的事谁也勉强不了,再者,这皇后想将紫儿嫁给当今二皇子,暗示之意很是明显。
虽说我们定国府不掌权掌势,但老爷在军中的威信还是很盛的,再加上大公子二公子这几年又有活跃于朝堂之势,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赵姨娘分析道,这赵姨娘虽说不是正室,却是出自名门大家,看事情也是透彻的很。
当年,老定王爷柴雄不喜政权,无意为官,随先皇打江山、奠定南离伟业之后,便放下了手中的兵权,不参与国家政事,先受封定国将军,后由先皇封为定国公,受王爷待遇,自然做的闲散国公。
而当今定国公柴信则是沿袭老定国公爵位。虽有些军功,但也不争权势,甚得当今圣心,但也不免招人眼红。这就是是诸位王公皇子企图拉拢定国府的原因;也是当初定国公发布紫竹不参加各类选秀聚会活动的原因,
正当大家为柴紫竹忧心的时候,柴风磊却是不以为意,姐姐若是不喜欢,不去便是。实在不行,逃了不就行了,有何为难?
想来这柴风磊是极喜欢三姐姐的,小时候长相出众的他也是深的祖母的喜欢,喜贪玩不好学,甚是调皮,被学堂师傅罚竹板亦是常事时,是三姐姐亲自替他涂药,陪他诵读文章。每每被父亲责罚,也都是三姐姐在一旁劝说,安慰的。一时间看大家这么为难,一心向着紫竹的他看着姐姐轻轻蹙起的眉头,倒也随口说了出来。
小孩子别乱说话,此等大是,岂容你等插嘴赵姨娘不满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儿子。
柴风磊,不满意的撇撇嘴,别过头不再理会自己的母亲,碰到柴紫竹望过来的视线,灵活的眨了眨眼,很是可爱。
柴紫竹被他的举动逗笑了,却也只是那么一瞬,便站起身子,走向到父母和祖母跟前,娓娓道来:父亲,祖母,母亲,让你们为难了。此次聚会我去。
见众人吃惊的表情不亚于刚刚父亲的话,便解释起来,我们定国府从不与皇家结姻亲的规矩是祖父定下的,女儿自认不会违背,虽皇命难为,但总会有法子的。父母放心便是,女儿自然不会丢了定国府的脸面。
看着自家女儿波澜不惊的表情,定国公有一种吾家女儿初长成的喜悦,同时也暗暗放下心来,你若不喜,告诉父亲即可。父亲可以让你母亲进宫……
父亲,放心。女儿是自己愿意去的。不过,女儿确有一事,须父亲帮忙,但也不急于一时。柴紫竹打断父亲的话,看到各位长辈放松下来的表情,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眉眼处尽是喜色,自己自然是有了主意的,不过仍须完善一下。
既然,这么定下了,就都散了吧。紫儿,有事到书房找为父。送老太君回去。说完便站起身,抚了抚自己的衣袖,大步走出前厅。
是,父亲
是,老爷
因一张请帖闹腾了一早上的事情,终是落下帷幕。各位姨娘神色虽好了一些,看着紫竹的眼神仍有一些担忧,最后却也什么没说也随着回了各自的院子,唐氏扶着老太君走到柴紫竹的跟前,紫竹赶紧伸手搀住祖母,老太君含笑拍了拍紫竹的手说,
紫儿,不要难为自己,有什么委屈告诉祖母,祖母替你做主,祖母这张老脸为了我们家紫儿还是舍得出去的。
一旁的唐氏,看着老太君这般疼爱自己孙女,心理自然很高兴。嘴角也是扬起微笑,伸手轻轻揉了揉女儿的脸。
奶奶,您老就放心吧。没事的。柴紫竹心知大家是爱护自己,怕自己受委屈的,很是感动,明媚的眸子里涟漪荡荡,趴在老太君的怀里,久久没舍得出来。好一会才忍住盈眶的热泪,甜甜一笑,撒娇的说道,有奶奶和父母众人疼爱着,谁还敢欺负我。奶奶,我陪您回去。
不用了,有你母亲陪着就好了,你去玩去吧。老太君摆摆手,由唐氏扶着,领着那些个婆子丫头一行人向着杏园走去。
嗯,去吧。路上小心。那丫头将信收进袖子里,转身出了门。
那随侍的小丫头也是有些功夫的,此番跟着她出来,自然是信得过的人,此信的意义非比寻常,若是交给别人去办,还是有些不放心,如若交给她办,倒是没有什么可担心的。而接下来的工作就只有等了。
将事情都安排妥当之后,柴紫竹像平日里一样,在屋子里看看书,浇浇花,时不时去夫子那处闲逛一时半刻,要不然就去学堂,和同门师弟们谈谈诗书,修习武艺。日子过的倒也轻松舒适。
就这样过了几天,定国府的马车和之前送信的丫头安全的到达了青云阁。一路上都很平静,但是似乎总有人在暗中盯着,不远不近,亦不知是敌是友。唯一庆幸的是皇都二皇子得知此消息时,并没有什么动作。只是皇宫里派人询问了一下柴紫竹的归期,待确定她可以按时参加鹊喜节之后就回去了,整个定国府并没有因为柴紫竹拜见司徒先生这件事而发生什么变化。唯一变化的是这些日子一直出入于柳园的女眷们,再也不用每天无聊的呆在三小姐的闺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