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A-
A+ A-

跳楼前一个月,我确实跟我哥要过钱。

郑家父亲要住院,没有钱。

陈思彤出差联系不上,他们找到我这里,小心翼翼问我能不能借点钱。

可我当时刚从陈家搬出来。

为了证明我不是贪慕钱财,不是要跟陈思彤争家产,我出来时候把钱都还给我哥了。

我哥慢条斯理地说:「我给你保存着,你这么好逸恶劳,早晚要回来拿的。」

我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我说我有双手双脚,就算没陈思彤那么聪明,找个工作,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也没问题。

我哥是冷笑着看我离去的。

我找了个收银员的工作,确实够养活我自己,可没有余钱去支付郑家需要的金额。

我没有办法,打电话给我哥哥,想从我以前的钱里借一点,够交住院费就行。

可我哥一听要钱,还没等我说下去,就冷笑起来:「骨气呢?不装了?」

然后便说他在开会,忙着呢。

让我等他空下来再说。说完便挂了电话。

我垂着头苦笑。

我的脸是够大的,明明不是陈家的女儿了,怎么还惦记以前攒的零花钱。

就应该都还给陈家的。

我深吸一口气,下载了网贷软件。

总得把二老的住院费交上。

找了网贷人员,对方让我周一去面签。

我叹了口气,答应着挂了电话,等着周一去借我人生第一笔贷款。

可周日的时候,陈思彤回来了。

听说自己的养父要住院,陈思彤去求了求陈家,把住院费给交上了。

我听陈家妈妈打电话给我说的时候,长长松了口气。

毕竟网贷良莠不齐,一旦踩到坑几年缓不过来,谁去借能不害怕。

可妈妈听见我松了口气,竟然长久地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淡淡说了一句:「人要不孝顺给你生命的人,禽兽不如。」

我怔住了。

我不是不孝顺,我只是在等周一去面签网贷而已。

可我妈不等我解释,便挂了电话。

再打,不接。

那天开始,我好像被抽空了精神,早上起个床,都要费好大的劲,拉开窗帘和洗脸成了一项艰巨任务,我需要躺着做好久心理建设才能起来。

我就喜欢拉上窗帘,在黑暗里躺着,什么都不干,安安静静躺着,无意义地流泪,哭到睡着。

那时候我以为我只是难过,很快会好。

我不知道那是抑郁症。

等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是重度了。

即便我如今成了植物人,重度抑郁依然指挥着我,让我丧失求生欲。

哪怕今天我哥专门抽时间来给我读故事,这是我小时候想都不敢想的事,也没让情况有所好转。

我哥拿着那本卷了边的童话书,翻到了《丑小鸭》这一篇,慢条斯理地念着:「丑小鸭终于明白,自己是一只天鹅,和农场的鸭子们不一样。」

他的声音冷淡又好听,只是念到这一句的时候,说不出的讽刺。

如果我现在能睁眼,我一定会看到他英俊的脸上,讥诮的表情。

他轻轻道:「天鹅就是天鹅,即便放在鸭子堆里,早晚也要回天鹅湖的。」

今天是他一个人来,我听他打电话,好像是我妈硬让他来的,他十分不满,说话带气。

他继续往下读,正好读到我在那里写的一句话:「可是,是谁把天鹅蛋放在鸭子堆里的呢?可太坏了!」

我哥长久地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脸。

他的动作太突兀,我要不是全身插满管子,我都会吓得跳起来。

我哥摸我脸,太阳西边起。

仔细回忆起来,我哥也不是对我全然冷漠的。

我总觉得我哥不喜欢跟我对视,视线交汇,他会移开目光。

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

我小时候觉得我哥一定是很讨厌我,连看都不想看我。

我加倍跟着他粘着他讨好他,可毫无用处。

一直到他成年,我也十五岁了,有一次爸妈晚归,外面打雷,我吓得大哭,我哥哥叹着气来哄我,拍着我把我哄睡,半梦半醒间,就像今天一样,摸了摸我的脸。

可自那以后,他似乎更讨厌我了。

就像今天,读完一篇丑小鸭,他突兀地站起来,踢开椅子,匆匆离去。

如果我不是一个植物人,我都会觉得他是在落荒而逃。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脚步停顿了一下,我听见他深深吸了口气,似乎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

他关上了门。

全文阅读>>
  1. 上一章
  2. 目录
  3.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