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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眼里的疑惑就像得知自己的孩子即将被人贩子拐卖一样,但她说出的回答却又和那紧张感不符,“不是。”宋乙倏地松了口气,肩膀在听到回答的那一刻放松下来,幸好只是两只相像的猫,巧合而已。宋乙和老太太一起进了电梯。老太太的情绪还没缓过来,捂着自己的胸口直叹气,“家猫胆儿都小,也不知道它走的时候,害不害怕。”动物都有灵性,那满地的伤痕一定是猫在逃跑过程中留下的,人在这种情况下都难逃恐惧,更何况是猫了。宋乙在脑海中搜集了很多曾经在电视或者书上看过的可以用来安慰人的话,可最终都没回想起,她抿着嘴,极尽所能用自己组织的语言安慰:“你的猫很坚强,即使去了另一个世界也会继续坚强。”“希望如此。”宋乙走出电梯后,啧啧摇了摇头,对于方才词穷的那一行为,她认为很有必要再看点电视剧看点书补上。回到家,宋乙看着空空如也的两只手,才反应过来那堆药连着那盒冰淇淋一齐被她落在了楼梯间,想着她也不是真的有病,那药对她没什么用,她也就懒得跑一趟把它们拿回来。更何况,这么长时间,那冰淇淋估计早已化成了甜腻腻的水了。有了这两个理由支撑,宋乙心安理得的躺在了沙发上,草草吃了午饭之后,她昏昏欲睡。在半梦半醒之间,她耳边似乎响起了久违的放学铃声,铃声悠扬渐渐清晰明朗,受这欢快节奏的影响,宋乙微微勾起了唇角。四五月的天气明媚和煦,暖了整座城市,在微风的作用下,柳絮在空中四散漂浮。华南实验小学。家长围堵在学校门口,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等着自家孩子出来,随后就是一连串的关怀,“今天在学校怎么样啊?和同学们相处愉快吗?老师留作业了吗?今天教的都学会了吗?有没有跟不上的?”有孩子满脸骄傲的回答向自己抛来的一系列疑问,另有一些孩子一脸郁郁的应对这些日常出现在耳边的问题。这些孩子之中,有一个例外。杜松走出校门,一如既往的环视四周,一如既往没有见到他熟悉的那两张面孔,习惯了的他没有垂头丧气,两只手拉住自己的双肩包带,朝着人行道走。林荫道两旁立满了银杏树,在树叶的掩映下,他小小的身子显得更加弱小。突然他的肩膀被人拍了拍,他停下脚步,扭过头,在他的身后,是他的同班同学秦卓和穆小小。秦卓口中含着橘子味硬糖,很诚挚的问他:“杜松,你爸爸妈妈也没来接你吗?”那一刻,杜松感觉到了一种羞耻感,他微微低下了头,强迫自己开口,“他们一直没来接过我。”穆小小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听到杜松这句话之后,她大呼:“太好了。”杜松的羞愧在听到她的这句话时,转变为了愤怒,是那种被人戳穿却又担心被嘲笑的愤怒,紧接着他又听到穆小小邀请他:“那你以后和我们一起回家吧,正好我们也没有人来接。”说完这句话后,她去翻秦卓的口袋,拿出来一颗橘子味硬糖,不顾杜松的意愿,强塞进他的手里,“就这么说定了!”秦卓不满穆小小的做法,瞪着她:“穆小小你不可以这么霸道!你要先问杜松愿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回家。”“那好吧。”穆小小鼓起肉肉的脸,脚步转了转,面向杜松,用软糯的童音问道:“杜松,以后放学你愿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回家?”杜松手里紧紧攥着穆小小强塞过来的糖果,他觉得沉甸甸的。这是他第一次被关注,原来是这样的感觉,他的心里仿佛涌出了很多个泡泡,他很努力的想把那些泡泡重新塞回心底,于是他开口:“好。”微微飘动的银杏叶见证了三个人的友谊,同时也被宋乙看在了眼里。她静悄悄跟在三个人身后,一路上穆小小嘴没停过,秦卓时不时和她顶撞几句。而从杜松口中听到的只有笑声,很纯澈的笑声。她看着三个孩子在交叉路口分开,穆小小和秦卓继续走完接下来的那段路。杜松笑着和他们说了再见之后站在路口等了很久,直到毫无意识的笑出声才又迈开脚步。从那天起,每到放学时间,穆小小总是会第一时间召集两人,“杜松你收拾了好吗?秦卓你别给我们拖后腿。”与他们在一起的杜松,笑容越来越多。之后,杜松每天最盼望的事情就是放学,最不期待的也是放学。他喜欢放学回去的那段路,却不喜欢放学之后回到让他恐惧的家。5月中旬迎来了期中考试,放学回去的路上,穆小小十分羡慕杜松的好成绩,“我要是能像你考个班级第一,我爸爸妈妈就会带我去更大的游乐园玩了。”秦卓向来喜欢与她唱反调,这次也不例外,“穆小小你太笨了,我们杜松的聪明是天生的,你追不上的,别想了。”穆小小双手叉腰,和他骂了起来,“你才笨,你全家都笨!”每次两人吵架的时候,杜松都在中间充当和事佬,“小小,你成绩不好是因为你不好好听课,要不然我以后给你补课吧。”穆小小双眼放光,“真的吗?”但不到一秒她又泄下气来,就像一个被扎了一针的气球,“但我真的很不想学习,学习好累。”秦卓挤了进来,双手虔诚的握着杜松的手,“杜老师,你们补课的时候带我一个呗,正好我爸答应我期末考试我要是能进班级前十名他就给我买乐高最新的积木模型,我想要好久了,我要是真能进前十名了,得到那套模型咱俩一起玩!”穆小小不甘心让杜松补课这么好的机会,被秦卓一个人独占,也抢着要一起补课。杜松笑着看着他俩,“好。”杜松是个安静的孩子,与秦卓和穆小小的日常嬉笑打闹的性格正好互补。与两人分开之后,杜松脸上的笑容消失,他握着书包带的手紧了紧,深吸了一口气踏上回家的路。今天,这条路,他走的格外慢。他想,早晚有一天,他会离开这个家。刚一踏上楼梯,他就听到了他们家传来激烈的争吵声。他抬起沉重的脚迈上最后一层台阶,却没有急着敲门回家,他站在了门口,背贴着墙,双手依旧紧紧的拽着书包带。他在等,等屋内的争吵声停止。有邻居从楼上下来,习以为常的问道:“你爸妈又在吵架?”杜松点了点头。那人啧了一声,“可怜的娃。”之后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从杜松面前离开了。杜松低头看着自己的鞋面,脚后跟撞了撞后面那堵墙,别人的问话总是让他抬不起头。房门被人从屋内使劲拉开,已经老旧的门每经一个动作都会发出巨大的声响,似是在抗议自己已经年迈却仍不得不工作的生活。杜松一怔,像是个受惊的兔子,整个身体缩在一起,即使背后已经是面墙,他还是向后退了退。他的眼里满是惧意,不敢抬头看那放在他身上的强烈眼神。他的父亲往地上啐了口吐沫,毫不留情的责骂他:“倒霉孩子,看到你就心烦。”他一手推开杜松的身体,即使他已经退到了墙根,并没有挡住他的路,“一边去,别挡着我的路。”杜松瘦弱的身体受不住他的蛮力,跌倒在地上,等他父亲离开之后,他才敢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整理好衣服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进屋。客厅里一片狼藉,他母亲满脸泪痕和伤痕的坐在杂乱的地上。家具七零八散的倒在地上,不难看出这里刚才经历了怎样的一番乱战。这次的争吵要比宋乙以往在梦中看到更为激烈。“我回来了。”杜松放下书包,开始收拾地上的垃圾。他母亲回过神来,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水,“回来了?还没吃饭吧?我去做饭。”杜松手没停,“吃过了。”“哦,好。”他母亲又怔怔的坐了下来。接下来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杜松一言不发的把客厅收拾好,从医药箱里拿出碘伏,开始给他母亲上药。她母亲把棉球接过来,“我没事,你快回房写作业去。”杜松听话的去拿书包里的作业本,然而该逃的还是逃不掉。他母亲问道:“杜松,期中考试的成绩今天出来了吧?”杜松身子微慌,他握着自己的手,指甲陷入了肉里,他头也没抬,继续手上的动作。“嗯,班级第一。”他母亲追问:“年级呢?”他头低的更低了,“第二。”气氛在那一瞬间变得诡异起来,杜松知道接下来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他急忙解释:“我和第一名只差了三分。”他母亲眼神变得严厉了许多,声音也沉了好几度,“杜松,你过来。”杜松慢悠悠的走到他母亲面前,他母亲已经站了起来,手中拿着已经没什么鸡毛的鸡毛掸子。“跪下!”杜松跪在她面前。鸡毛掸子刷刷地打在他的背上和胳膊上,“你知不知道差三分代表着什么,三分就意味着在升重点初中的时候被淘汰,高考的时候你也会因为这三分考不上北大清华,你怎么这么不争气,妈妈累死累活挣钱给你交学费难道是为了让你考第二的吗?你这样怎么对得起我?难道你想以后像你爸爸一样当个没有正经工作成天只知道喝酒打骂叫喊的人!”鸡毛掸子打在他的身上,比那更痛的是他妈妈说的那些话,犹如刀子一样扎着他的心,他努力了,真的很努力了。杜松没哭,看着这一切的宋乙却哭了。晚些时候,杜松父亲喝醉酒回来,把已经休息的杜松从床上拉起来,“咱们隔壁老李家的孩子这次期中考试得了第一,他可是吹得不行。你不是学习成绩好吗?期中考试名次下来了吧,这次考了第几让我出去也炫耀炫耀。”杜松母亲也被这吵闹声乱醒,她过来拉扯杜松的父亲,“孩子睡觉呢,明天还得上学,有什么问题明天问行不行?”杜松父亲满身酒气,他把她推到一边,“臭娘们,我在这问话你插什么嘴?”他甩了甩自己的手,像是上面沾染了什么细菌一样,“问你话呢,上学上的哑巴了?考的第几?”杜松颤颤巍巍的说道:“第二。”听到这个回答后,杜松父亲眼睛气的都红了,他随手一个巴掌打在杜松脸上,“就知道送你上学没什么用,浪费老子的钱!明天开始别去学校了。”一只狸花猫突然扑了出来咬住杜松父亲的裤脚,他抬起腿,把它踢到墙角。直到杜松父亲的怒气全都发泄完了,这场闹剧才落幕。一切又恢复平静之后,狸花猫虚弱的挪到杜松的脚边,它舔舔杜松的手,钻进了他的怀里。在黑黑的夜里,杜松的脸上闪着亮晶晶的光。与此同时,宋乙满脸泪水的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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