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女护士一听到温祈年这个名字,就笑开了花,她捂着嘴巴回答宋乙:“温祈年医生虽然刚转来没多久,但排他号的人可不少呢。”
“哦,是吗?”宋乙对此表示怀疑,如果女护士不是骗子的话,那就是她今天运气很好,才能挂到专家号。
终于叫到宋乙的名字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等待的过程中耗费了她所有精力,如今坐在医生面前的她,精神全泄,仿佛一块躺在砧板上待出售的鱼,任由别人评价挑选。
好巧不巧的,缺席了半个晚上的瞌睡虫选择这个时候向她报道,于是在主治医师以及患者之间的第一次见面时,宋乙打了个哈欠。
她的那个哈欠在见到温祈年的那张脸时,硬生生的卡住,两秒之后她又急速的把嘴巴闭上。
在医生面前打哈欠,真是件不淑女的事情,她端端正正的坐好,丝毫不见刚刚的颓靡模样。
温祈年对此没什么反应,只把她当成自己众多患者中的一个,他看了眼电脑屏幕,叫了她一声,“宋乙?”。
宋乙嘴角咧开一个她自认为很标准的打招呼笑容,回答他:“是我。”
温祈年并没有接着和她寒暄,直接开门见山的问她:“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冷冰冰的口气像她是个已经病入膏肓的重症患者。
宋乙为了向他证明她并没有什么大病,她正襟危坐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最近总会做一些很奇怪的梦。”
温祈年用一种看病人时该有的眼光看着她,“嗯?具体说说。”
宋乙一字一句的斟酌道:“在梦里,我是个旁观者。那些梦和我没有关系,他们都看不见我,我像存在于那个梦境当中,却又不存在。当然了,在梦里我做些什么也改变不了当时事情的运转和走向,那梦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梦里的那群人有各自的生活,而我只能看着。而且,那些梦都是连续的。”
她短暂的停顿之后又继续:“就拿我最近做的一个梦来说,有个男人酗酒成瘾,一喝醉了就喜欢打骂他的老婆孩子,他的妻子也因此变得精神紧张,虽然他妻子每次都会在这个男人喝醉的时候护着他们的孩子,但她也只是把她的孩子关进衣柜里去。等这个男人借着酒意把暴力发泄在他妻子身上之后,他妻子转而又会把怨恨发泄在他们的孩子身上。”
讲述完这个梦之后,她又加了句,“实际上,我周围没有和这个梦能联系在一起的事情,我爸爸不喝酒,我妈妈她有自己的事业且做得还算可以,也不是个家庭主妇。而我,从小到大,没有受到过任何虐待,就连被骂都没有。”最后她肯定地确认道:“我爸妈对我都很好很好。”
温祈年在键盘上敲下一行字,接着问:“你做梦的时候有意识自己是在做梦吗?”
“有时会,有时不会。”
“做的那些梦醒来后都还记得吗?”
“能,很清楚,就像是真实发生过的一样。”
“醒来后会觉得疲惫吗?”
“有点。”
“有过失眠的情况吗?”
“有,经常会。”说着她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我现在就很困。”
而她后面说的这句话显然没被温祈年听进耳朵里去,他又开始敲键盘,眼睛看着宋乙,示意她可以继续说。
宋乙捂着自己的胸口,深深的吐了口气,“说出来舒服多了。”那愉悦的声音就像是刚洗完一个热水澡。
温祈年敲键盘的手一顿,他的目光终于从他的电脑上移开,转而落在宋乙身上,两人对视仿佛有一个世纪之久,最终温祈年败下阵来,只因他实在是没办法从宋乙脸上看出我有病的这么点自觉。
觉得自己没病还来看病,有点儿意思。
“没人不让你舒服。”意思是她可以继续说。
宋乙想这个医生还真是能说会怼,不知道私底下是不是还是如此不好亲近,他这样的人应该跟自己一样没什么朋友吧。
宋乙倒是没什么好说的了,“我说完了。”
“没什么大问题,我先给你拿点治疗失眠多梦的药。”
宋乙狐疑:“不用做检查?”
“想要知道你为什么会做这些梦的话,脑电图和ct,想做也没问题,检查是否是因为大脑疾病引起的失眠多梦。”
果然是一个说话不会迂回的严肃医生。宋乙没把她的想法表现出来,在温祈年给她开药的时候,她趴在桌子上,抽出他的名片,拿在手里把玩。
她仔细打量着温祈年的长相,头发是时下很流行的发型,刘海从中间分开蓬松的垂在额前,剑眉斜入发中,细细的金丝眼镜架在他的高鼻梁上再配上他那看似很严肃的嘴,很是禁欲,真有点自己看得那些小说男主的感觉。
同时,她还注意到了,在他开口说话时,一口洁白的牙齿显得他的唇更是红润,她想,唇红齿白原来是这个意思。
她为自己的小心思感到不好意思,舔了舔自己的唇,把视线移动到他胸前的胸牌上,“温医生,从小一直被虐待的孩子,长大之后会怎么样?”
温祈年似是没预料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句,他刚张开嘴巴还没吐出来一个完整的字,宋乙的声音就已完完全全的盖住了他。
她直视他,问道:“温医生,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杜松的人?”
看温祈年眉头缓缓皱起,宋乙又继续道:“我梦里那个被家庭暴力的小男孩就叫杜松。”
为了不挑战温祈年身为精神科医生的自尊心,宋乙很给他面子,走了个形式去拿了药。临走时,她顺手把温祈年的名片揣进兜里。
宋乙家在珠城的北边,虽然还在规划中,但随着最近几年商业圈的迁移,倒是带动了北城区的经济发展。
她打车回到北城,正值中午下班放学时间,在环路上着实堵了好一会儿车。
盛夏的中午,升腾起来的暑气烤晒着地面,没几个人抵得住滚烫地面和炎热太阳的双层夹击,纷纷逃离,留给太阳在这大地上肆意妄为。
宋乙刚一打开车门,令人窒息的热气就向她袭来,她恍惚了下,一鼓作气跑到阴凉处。就几步的距离,她额头上已浮起细密的汗珠。
她没急着进小区,反而在门口的超市买了两盒冰淇淋,一盒现在吃,另一盒留着回去吃。
宋乙有个习惯,凡事都会留一手,这叫有备无患。
冰淇淋的凉意消散了夏日的酷暑,宋乙晃悠悠的回到她住的单元楼。站在电梯前她停顿了两秒钟,然后推开了楼梯间的门。
入目是明净洁白的地板,亮的仿佛能倒映出人影来一样。宋乙疑惑的踏上台阶,她手里的动作依旧没停,一勺一勺的往自己嘴里送着冰淇淋。她想若不是昨天看到的那一幕太过于触目惊心,她可能都要怀疑那个场景仅仅出现了在她的梦里。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她头顶上方传来啪嗒一声响动。
人在受到惊吓之后,身体总是先一步采取反应机制,于是不受控制的惊吓声就从宋乙嘴里溜了出来。她的整个后背贴在墙上,一双眼睛想要透过石头堆砌的台阶看清楚吓她的罪魁祸首究竟是人是鬼。
罪魁祸首显然没把她放在眼里,紧接着她就听到了几块木板摩擦的声音。
宋乙咽了咽口水,在中国的鬼故事里,鬼一般不会在白天出现。
她轻声迈上台阶,在七楼的转角处,她看到一个穿着警服的男人正蹲在地上拨弄几块靠在墙上的木板。
是昨天那个让她这颗不属于她的心脏产生异样的男人。
许是报复心理作祟,也或许是她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在使力,总之宋乙蹑手蹑脚的走上前,在他耳边轻轻说道:“你干嘛呢?”她的回音飘荡在空旷的楼梯间。
按常理来讲,一般人都会被突然的声音吓一跳。但警察显然不是一般人,至少在小孩子的眼中,警察叔叔都是很厉害的人。
纪玄回头,一脸严肃的样子情让宋乙怀疑他是否生来就是这样一本正经。
他凛然的目光使得宋乙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两步,纪玄拍了拍手,站起来。
宋乙的头随着他的动作向上,最后仰了起来。她很吃力的打量眼前的这个人,竟然比她足足高出了一个头。昨天有了黑夜的遮盖,差距倒不如今天明显。
见他并没有和她说话的意图,宋乙不自在的开口:“你来办案吗?”
很深沉的一声“嗯。”像是在说别打扰我,让我静静的思考。
如果精神科的那位温祈年医生是座冰山,那这个警察就是个石头,还是那种丢在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宋乙看到他扯了扯自己的衣服领子,然后一滴汗珠从他浓密的发间滑出,顺着脸颊,滴入他的肩上,融入深蓝色的制服里。
纪玄绕过她,打算下楼。
宋乙可以发誓,那一刻她的脚步根本不受她控制,她的脚像是长了两只脚似的一直跟着他走到三楼。
他停在了血迹消失的地方。
虽然地板上的血已经被擦干净,但宋乙依旧能清晰的说出来那血迹始于哪块地板又终于哪块地板。